沙枣花香

　　贺鸣

　　清晨，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吵醒了美梦中的我。

　　我磨磨蹭蹭起床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，趿拉着鞋子，慵懒地走到窗前，打开窗户。夏天的天空像被纯净水洗过一样，干净而明亮，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，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鼻腔，再吸一下，一种柔和甜美的感觉涌上心头。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沙枣花的香味，是沙枣树开花了！我索性把头伸出窗外，紧闭双眼，深深地吸了几下，甜丝丝、沁人心脾的清香若有若无。我清醒了许多，浑身的细胞像睡了很久的小鸟，突然醒了过来。我一直对这个香味情有独钟，这是我最喜欢的香味。

　　那些遥远的儿时记忆，院门口的沙枣树总是如期而至地绽放起米粒大小的小黄花，屋内屋外飘荡着甜润的袅袅香气。每年沙枣树开花，端午节就到了，母亲会用色彩艳丽的碎布做许多香囊，里面揣上沙枣花。母亲说戴着它可以辟邪祈福，一个夏天我身上的清香总能引起小伙伴们无限的羡慕。我还捡拾许多沙枣花枝，将灰绿色的叶子铺平，把小小的花朵尽量拨开，摆一个好看的造型夹在课外读物《少年文艺》里。至今翻开那仅存的两本《少年文艺》，依然会隔着时空传递出那遥远的淡香。

　　朝阳灿烂，远处青色的山峦高高耸起，漾在光亮中，青得更浓。这是个美丽的早晨。我突然有了去找寻那散发着清香的沙枣树的念头，我想起了咬牙沟里的沙枣树。

　　说走就走，驱车来到咬牙沟，停车，踏上公路左侧的山坡。辽远空旷的天空蓝得扎眼，远处蓝天与藏青色高山相接的地方均匀散布着鱼鳞般的白云。眼前满山坡的生态林已成规模，清香的空气游动着，丝丝缕缕地撩拨着我的肌肤。  

　　缓坡上，各种树木枝叶茂盛，树叶在阳光下闪耀，山坡全绿了。其中沙枣树花开正浓，狭长的叶子是一种独特的灰绿色，在满坡的绿色中甚为抢眼。一朵朵米粒似的小黄花挤在枝叶之间，阳光的手指点在花蕊上，怒放出的清香把整个咬牙沟都熏成了黄色。我拽下一枝开满花儿的枝条，小心折下一簇簇花枝，把它们拿到鼻尖狠狠地嗅着，浓烈的香气似乎钻进了身体里。

　　往前走去，脚下的蚂蚱机警地跳到草叶下面，屏息凝神。蚂蚁随处可见。蜘蛛在树枝间织下一片片偌大的网盘，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。白色和黄色的雏菊点头摇摆。马莲花开出一片淡蓝色的烂漫。牵牛花的藤蔓缠绕起许多不知名的小草。 

　　很快我就登上山梁顶端，理一理头发，选一处凸起的草墩上坐下来。旁边的芨芨草下面似乎藏着什么小虫子，发出声响，翻开芨芨草，看到两只屎壳郎拱着一个粪球，它们一会儿向左，一会儿向右，好不容易把粪球滚到了一个小小的土堆上，哧溜一下，又滚了下去，“噗嗤”我笑出了声，没想到我被两个屎壳郎的游戏给迷住了。

　　寂静的山坡任太阳暖暖地照耀，微风温柔地梳理着山坡上的一切，沙枣花的香味弥漫在咬牙沟的沟沟坎坎。我抬头远眺，山梁的另一端，一片绿色的麦田向远方铺去，地里有两个人在锄草。寂静的麦田里，他们用一种看不到的速度缓慢移动着，不远处的田埂上一头老牛悠闲地吃草，忽而“哞”的一声长叫像一条弧线传向锄草的人，一人缓缓地站起来，佝偻着腰，他回头望一眼老牛，又抬头看看太阳，伸伸腰，又蹲下去。老牛甩打着尾巴继续吃草。我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的父母，一个夏季他们也是这样守护着麦田，期待着沉甸甸的秋天的到来。

　　几只不知名的小鸟从身后飞来，欢快地落在沙枣树的枝桠上，黑白相间的羽毛蘸着沙枣花花蕊的粉末，浑身弥漫着香味，像出嫁的新娘。继而又飞起来，打几个旋儿，叽叽喳喳，相互追逐着。

　　我久久地置身在这个寂静曼妙的大自然里，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静心地感受过大自然的能量了。生活的琐碎、工作的忙碌把自己锻造成焦躁急切的脾性，频发的抱怨让生活如被尘埃遮蔽的明珠，失去了光泽，而此时此景，在这个世界里，万物都在自己的道场里成长着，生活着，面对春夏秋冬季节的循环更替，它们是那样的淡定与祥和，如这满坡的沙枣树，冬季的凋零并不影响夏季的芳香，它们枯萎了，它们又茂盛着，它努力地传递着生命的热情，为夏日增添美丽。 

　　置身咬牙沟，周围的一切如幻境般疗愈着我不知所措的内心。渐渐地，我与沙枣花一起吐纳芬芳，安静而丰盈。